2010年1月5日凌晨，云南省临沧市旗山花园小区发生一起命案，临沧市电台台长张晓宇与妻子温秀萍一起，将25岁独子张黎杀害……事发后，这桩惨案在当地引起极大轰动，人们不明白，这一看上去和睦的家庭，为何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血案?专家呼吁建立陷入“精神困境”的家庭社会干预机制。

　　2010年1月9日上午，保安杨林坐在旗山花园小区门口的太阳地里，不时地同来往熟人打着招呼。“夫妇俩为什么要杀孩子啊，听说是男的晚上梦游起来作的案?”一位中年妇女突然上前问起他1月5日凌晨小区发生的血案，这让杨林骤然紧张起来。他支吾半天也没有作答，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身后那幢淡黄色的54号楼，5楼的那两扇窗子依然洞开着……

　　血腥杀戮

　　25岁独子被父母打得脑浆四溅

　　旗山花园小区在临沧市的西北角，整个小区的房子黄白相间，非常漂亮，当地人说，这里的房子在临沧属于高档住宅，如果没有经济实力，是根本买不起的。

　　据小区物业管理处工作人员董雨兰介绍，张晓宇买的是该幢楼的五六楼跃层，总面积193平方米，在小区里算是比较大的房子。“这几天大家都在说这件事，有胆小的，几个晚上了都不敢回去住。”董雨兰说，她在小区并不经常碰见张晓宇，张晓宇总是开车回来，他妻子经常在小区里遛狗，感觉不太爱讲话。

　　当日凌晨，很多人都不知道54号楼的张晓宇家正发生着一场极其血腥的杀戮，直到天亮后很多警车停在楼下，大家才知道出事了。“很惨，遍地都是血和脑浆。”一位目击者透露，当时警方打开房间的时候，他去看过一眼，五楼满地都是血，楼梯、墙上也溅的是血，而死者张黎不仅后脑勺被打烂，身上还被刀捅过。

　　张黎今年25岁，生前系临沧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宣传科干事。据交警支队的同事说，2007年9月张黎考入了交警支队，先下到基层永德县交警部门锻炼了一年多，去年才调入支队，“他大约1.70米，眉毛黑黑的，挺结实，见面老远就打招呼，感觉特别有礼貌”。

　　据称1月4日晚张黎回家睡觉，他本来是睡在楼上(6楼)的，那晚却睡在了5楼。睡到半夜，他忽然被很浓的液化气味呛醒，便起来开窗、开门，却意外地发现门窗都被死死地关上了，惊恐之际他急忙报警。但就在此时，早已守在外面的父亲张晓宇、母亲温秀萍拿着碗口粗的木棒朝他头部一阵猛击，随后又用刀戳，还捂住了他的鼻子和嘴，直至张黎再也没有了呼吸……

　　就为体面

　　民警无法理解夫妇俩杀子动机

　　当警察赶到案发现场时，张晓宇与温秀萍已经筋疲力尽，在他们眼前，是死去的儿子和一片血腥狼藉的家。

　　50岁的张晓宇和妻子试图向民警说明是儿子张黎精神病发作要自杀并想要杀死他们，两人奋起反击才致使儿子死亡的。不过，由于张晓宇称一家人都睡5楼，这与温秀萍所说的丈夫与儿子睡5楼，自己睡6楼存在差异，于是从两人游移的眼神和慌乱的表达中，民警察觉到一丝异样，经分开讯问，很快，两人便说出了真相。

　　原来，早在10年前儿子张黎就患上了精神病，而父母在社会上都是有脸面的人，一直觉得瞒不住儿子病情的话自己脸面上会过不去，便有了杀心，但从来没有真正实施过。去年眼看着儿子有了女朋友即将结婚，夫妻俩怕孩子的病情“败露”，就计划在元旦动手，可那几天由于儿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在家里住，因此才推迟到了1月5日下手。1月4日，他们提前睡下，待儿子入睡后，夫妻俩起来先拧开厨房的液化气开关，后又反锁上门窗。当听到儿子报警时，温秀萍曾有些心软，但张晓宇一心要解决“问题”，她便帮着丈夫把儿子杀害了。为了隐瞒真相，在儿子没有了呼吸后，两人试图将儿子的尸体抛出窗外，但由于儿子太重，试了试，最终还是放弃了。

　　作为临沧市电台台长的张晓宇在回答警方的讯问时竟令人吃惊地说，与其儿子犯病后打死别人，不如让他亲手结束儿子的性命，因为反正都已经决定要杀了他。“难道孩子有精神病就要杀掉他，这到底是什么想法?”一位民警告诉记者，在得知夫妇俩是因为孩子有精神病而动杀机后，他始终无法理解张晓宇的解释，毕竟血浓于水，难道仅仅为了维护所谓的“体面”，就向亲生儿子痛下毒手么?

　　三口之家

　　外人眼中的“美满和睦”家庭

　　在临沧当地，类似于张晓宇、温秀萍、张黎这样的三口之家，无疑是令人羡慕的，张黎是家里的独子，他们有着体面的工作，每一位家庭成员的知识层次、教育水平以及人格素质，也都构成了和谐美满的基础。可是，为什么还会发生令人唏嘘不已的惨剧呢?

　　在临沧，有关张晓宇的社会评价是正面的。作为当年从云县一路奋斗过来的拉祜族青年，张晓宇身上有着毋庸置疑的优秀品质——“工作扎实、认真”，为人处世“随和，且从不情绪化”。他不打麻将、不吸烟，酒也很少喝。

　　日前，主持全台工作的临沧市电台副台长王传新告诉记者，自2000年张晓宇受命组建电台时，他就与张晓宇一同共事了，尽管并无私交，但张晓宇的为人他还是非常敬佩的，尤其是工作能力非常突出，不仅经常发表文章，其所主持开展的许多业务曾多次获奖。“当时张晓宇一家还在局里(广电局)的家属院住，有一天张黎来找他，见了一次，感觉这孩子很可爱，也很懂事。”王传新说，出事后，他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张晓宇不足十平方米的办公室大门紧锁着，办公室外墙上还贴着他主持并赢得声誉的电台节目“佤乡知音”的海报。一位同事称，老张个子不高，喜欢书法，虽比较严肃，但为人很好。

　　尽管张晓宇业余爱好不多，但非常喜欢交朋友。张晓宇的大哥张晓春说，张晓宇没事了喜欢找朋友聊天，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

　　与张晓宇出类拔萃的工作成绩相比，温秀萍更像是一位相夫教子的贤内助。温秀萍的母亲早年也在当地公安局做民警，而温本人也曾在派出所做了多年户籍警，可为了儿子能把大学念好，她毅然提前从工作岗位上退休，专门照料儿子。住在旗山小区的住户说，温秀萍为人谦和，不太爱讲话，有点柔弱的感觉。

　　而张黎的一位同学称，张黎小时候上的是实验班，因为性格比较外向、活泼，又很聪明，故一直当的是班上的中队长;上中学以后，他学习很用功，为人也比较谦虚，那个时候，他就在媒体上发表过文艺作品，非常优秀!从云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毕业后，已发表过多篇文章的张黎考上了临沧市公安局交警支队，因为有文学方面的特长，支队特意把他安排在宣传科工作，头一年下基层锻炼，去年7月才调回交警支队宣传科。据宣传科科长徐勇称，张黎在单位表现一般，但工作比较认真。本报记者在诸多媒体上看到了张黎的很多新闻稿，稿件内容均与交警有关，文字干净、叙述通畅，且不乏文采。

　　阳光善良

　　同学同事未见遇害者犯精神病

　　张黎的死让亲友们很痛心，也感到惊愕和不解，难道张晓宇和温秀萍说儿子患有精神病是真的么?张黎的“病”真到了让他们无法承受继而只能采取杀戮的手段才能解脱吗?

　　一位张黎在南屏小学念书的同学称，小时候张黎是班干部，学习成绩好，而且跟同学们关系也好，从没有出现精神上的异常现象;而他的高中同学则称，张黎在高中时很爱运动，尤其喜欢踢足球，为人“阳光”又很善良，所有行为几乎与所谓的精神病没任何联系。

　　大学期间，张黎的同学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爱踢足球。在大学四年，没有同学发现他有过精神病的任何症状。“张黎发表过很多文章，没发现他有精神病。”临沧市交警支队一位女同事说起张黎被杀，也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她认为张黎是少有的让她觉得有素质的年轻人之一，“肯上进”而且非常努力，她说元旦放假时张黎还在单位加班。

　　张晓春说，他是看着张黎长大的，他是从弟弟、弟媳那里知道张黎有精神病的。据他了解，早在10年前张黎就患上了精神病，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每次都是由温秀萍带着儿子去康复医院治疗，不过令张晓春万分不解的是：在张黎25年的生命中，他作为经常见面的亲伯伯，却从来没有见过张黎发过一次病!“老太太快80岁了，一个人住在广电局张晓宇以前的房子，我们都不敢让她知道。”提起温秀萍的老母亲，张晓春心情复杂地说，老人最喜欢这个外孙，要是知道张黎被自己的女儿、女婿杀了，不知会出什么事。

　　未露痛悔

　　行凶母亲被拘后只字不提儿子

　　尽管张晓宇一家留给外人的印象是一个美满和谐的家庭，但事实上有传言称早在几年前，张晓宇就因个人情感问题与妻子闹过离婚，而家中的这种问题也曾让张黎倍感压抑。不过，这种说法被张晓春否认，因为在他眼里，弟弟一家是和睦的。

　　倘若真是和睦之家，而张晓宇夫妇也对儿子曾关爱有加，那么在张黎遇害后，作为母亲的温秀萍至少应流露出一些痛悔的心情，然而令警方诧异的是，温秀萍自进入看守所后，她整夜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其缘由仅仅是惦记工资还发不发，自家的房子该怎么办，等等，自始至终，温秀萍提的都是工资和房子，甚至是家里养的狗，却没有提死去的儿子一个字。

　　针对此案，有律师介绍说，由于警方初步定性此案为故意杀人，即便考虑到凶手和受害者之间为亲属关系，张晓宇夫妇仍可能面临10年有期徒刑乃至死刑的处罚。若有主、从犯之别，从犯面临的处罚将从轻。另外，事发时，张黎是否对父母造成威胁也将在量刑的考虑因素之内。

　　专家解读

　　让陷入“精神困境”的家庭得到解脱

　　“如果张黎真的有精神疾病而长期不为外人所知，那么足以见其家长所面临的精神重压有多大!”

　　昨日，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赵淑珍对临沧杀子案进行了解读。

　　顾及“面子”产生精神重压

　　赵淑珍指出，每个家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作为精神疾病，当前很多人依然把其视为家庭隐私，尤其是一些有着一定社会地位的人更会认为这是一种不可外扬的家丑。而有了这种认识，一旦家庭成员患上类似疾病，便会千方百计试图隐瞒，一旦这种家丑因不可抗力再也“纸包不住火”、家庭声誉将会遭遇“灭顶之灾”的时候，一心维护公众评价甚至于面子的家长，便会采取孤注一掷的解决办法，一了百了，从而引发暴力事件。

　　赵淑珍表示，父母对孩子未来的期望越高，孩子压力大，家长的压力也大。对于张晓宇来说，其个人的成绩是通过努力得来的，也拥有一定的社会评价和社会地位，故也就同样希望儿子能像他一样，成为有体面工作以及社会尊严的人。可是，人生并非康庄大道，不可能保证每个人不出现命运偏差，而一旦出现问题，对子女成功希望过于迫切和强烈的家长，就会面临无法承受现实的心理压力，倘若子女所具有的问题已无法逆转时，就会成为家长永久的心病，继而成为负累。

　　家长警惕自身不良心理动机

　　赵淑珍认为，从一点一滴维护一个美满家庭的形象，到最终面临不可抗力而无法保护家庭隐私，整个过程对于家长来说，的确犹如炼狱。临沧杀子案从一个侧面提出警示，对于因家庭成员的疾病隐私或其他隐私陷入“精神困境”的家庭，社会该怎样给予帮助和拯救?

　　“对张晓宇和爱人来说，能下毒手且蓄谋十年，说明夫妻俩是经过了深入考虑，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最终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以保全家庭的声誉，以及他们的人生评价不受影响。”赵淑珍指出，发生杀子案，一方面提醒人们尤其是一些对子女期望值过高且虚荣心过强的家长，一定要警惕自身所面临的不良心理动机，切勿把子女看成自身的私有财产，应该在人格平等的基础上，看待子女、帮助子女，负起父母对子女的养育以及教育的义务;另一方面，整个社会应建立一套切实可行的帮助和干预机制，如能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进行心理疏导、社会干预，张黎就诊的医院如能就张黎的精神疾病情况告知单位或学校，及时疏解家长的心理压力，并采取及时有效的方法对精神病患者实施保护，类似悲剧并非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