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

　　助理审判员的任命下来没几天，庭长就分案了。从内勤手里接过案卷，颤抖的不只是双手，还有内心。这过渡期也太短了吧？粗略浏览了一下判决书及上诉状，当即与检察院联系。兵贵神速。

　　案卷移送检察院的第二天中午，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还没开口，一声“黄法官吗？”硬生生地打了进来，像触电一般击中我的身体，瞬间就僵硬了。打错了吧，我是“黄书记员”。“是黄法官吗？”听筒再次传来了声音。“你哪位？”“我是粟×盗窃一案的受害人，向你反映个情况。”粟某盗窃一案，这是刚分到手的案件。

　　“……希望你们能够做一下被告人及其亲属的工作，对我进行赔偿；另外，二审开庭时我要参加旁听。”对于第一个要求，我暂时拿不定主意，决定把交谈的重点对准第二个要求。从刑诉法的规定到司法的实践，从被害人权利的救济到被告人量刑的考量，从开庭时间的安排到开庭地点的确定……五分钟过去了，最后在被害人的连连感谢声中挂断了电话。

　　下午一上班，我立刻将中午的突发情况向导师兼审判长作了汇报。“既然被害人希望我们做赔偿工作，你就电话征询一下被告人亲属的意见。”三言两语，顿时，有醍醐灌顶之效，不由得暗暗赞赏院领导设立青年法官导师制度的高明之处。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向导师汇报案情可谓是名正言顺。

　　方法找到了，剩下的事情只需按部就班开展。不就是2000多元吗？也不是笔大数目。想到这，顿时觉得胜券在握。被害人会不会因此给我送锦旗呢？这个嘛，可以有。如果要送，会写什么？是对仗工整的“廉洁高效，公正为民”，还是一气呵成的“新时期人民好法官”？这些，我都不介意。

　　回到原点

　　时间就这么忽快忽慢地过着，不经意到了与被告人父亲约定的日子。9点了，电话没响，不急，刚上班呢；9点30分过去了，电话还是没响，等等，或许人家正在拨电话；都10点了，怎么还不来电话，都急死了。

　　正这么想着，电话嘟嘟地响起。拿起电话。“喂……我是粟×的父亲。”不用你介绍，等的就是你。“……不好意思，家里困难，四处都借不到钱；而且小孩有病，出来后还要继续治疗。”这，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呀！“……麻烦你帮我向被害人说声对不起，也谢谢你们。”哦，临时换剧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的意思我会转告被害人……”

　　挂断电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赶紧给被害人和检察官通报一声，他们还在等着。

　　被害人果然是个实在人，不用多费口舌，一点就通，当即表示由法院依法处理，临了不忘提醒开庭不用通知。我特别能理解被害人此刻的心情，准备安慰几句，结果没等我说完就被他挂断了电话。看来，是我想得太多。

　　跟检察官的沟通就轻松愉快多了。介绍了无法赔偿的情况，顺带吐槽一下法院案多人少的现状，没想到触发了她的同感。知己啊，法律职业共同体的建设太有必要了！

　　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台下半天功

　　作为个人法官生涯的第一案，自然要高度重视。案卷虽不厚，怎么也要花半天细看。

　　这小子还是挺老实的，公安只知其一，他把二三四都说了。有一笔事实的时间地点记忆模糊，个别细节还与被害人讲的有出入。我得看仔细。果不其然，通过对比两个人的笔录，竟找到了七个相同点。呵呵，这眼力可不是吹的，“大家来找茬”也不是白玩的。就是这七个相同点，让我排除一切合理怀疑——就是他！

　　再看上诉状，身体有病？有病怎么了，有病就可以违法犯罪吗？一句话，情无可原，罪无可赦。我决定好好“教训”他一顿，把他的上诉理由驳得体无完肤，看以后谁再敢说人民法官的裁判文书说理性不强。书记员三年，裁判文书收集了不少。几番搜索，几番修改，几番思量，洋洋洒洒数百字的批驳理由大功告成。字数虽不多，可句句说在法理上。法官最重要的素养是什么？知识！

　　不知不觉，半天已经过去。

　　转眼就到了开庭的时间。一大早来到办公室，整理好纸、笔、法袍等物，经过一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目的地。一切都是新的，新的办公楼，新的法庭，新的设备，外加我这个新人。激动啊，“盼了好久才盼到今天”；兴奋啊，“等了好久才把梦实现”。

　　“借用”的条件毕竟有限，东拼西凑，才把法庭布置好。虽然有了坐上审判席的资格，可内心始终无法摆脱书记员角色的束缚，几次都有跑上书记员席的冲动！不想它了，瞅准代理审判员的位置，直接坐了上去。

　　台上半点钟

　　10点30分，庭审准时开始。“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现在开庭……”

　　伴随着审判长浑厚的男中音，期待已久的大戏徐徐拉开了帷幕。“……下面由合议庭审判人员宣读一审判决。”终于到我出场了：“重庆市合川区人民法院（2013）合法刑初字第……”普通话还行，尽管已有退步。“经审理查明，2012年……”还是读详细点，万一被告人想不起来。“……宣读完毕。”像卡在喉咙的鱼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被拔了出来，我顿时觉得一阵痛快。

　　接下来的庭审，我一直处于“快进”状态。依稀记得先是检察官照本宣科读完出庭意见书，然后，被告人以一句“没有什么要说的”作为最后表述，接着审判长进行释法。最后，被告人申请撤回上诉，合议庭当庭准许。

　　这一切发展得太快，可惜了我的批驳理由，还没来得及正式宣告它的诞生，就被审判长的法槌终结了！呜呼！

　　看看时间，才过了30分钟。

　　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尽管这个圈画得不太圆。

　　归档前，我把阅卷笔录载入副卷，当作是祭奠“终将逝去的青春”。

作者单位：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