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是春的信使，柳树是春的先行者。

　　当能感知世间一草一木时，幼小的心里满是稀奇好问。依稀记得那一年刚立过春，我痴痴问母亲，什么是春天？母亲笑笑说，你看那屋后那老柳树，什么时间绿了，就是春天了!

　　院子的屋后有一大水坑，坑里长着十几棵柳树，树龄超越了我们家三代人。那些年村里大小有几个水坑，柳树随水坑而长，遍及了小村。自打母亲说过屋后看柳，我就留意那挂着冬意的柳梢枝头，总渴望传说中的春姑娘一夜间将它们染绿。童心未泯的春风摇醒冬眠中沉睡的万物，抚动路边的嫩草芽儿，弄皱一池春水，撩起草木满腔春情。

　　终有一天，我发现柳枝上冒出鹅黄的嫩芽，一个个就像鸡雏的小嘴，紧紧依偎着柔软的柳条。继而十几颗树渐次出满了嫩芽，远远望去一片浅黄。春天来了，但是春的身躯略显羸弱，穿行在丝丝寒意中，让人怜生几份疼爱。不几日，嫩嫩的枝芽迎着春风越长越绿，枝头已可见盈盈的绿意，春的韵味由此渐渐浓厚起来。

　　不经春风的轻拂，柳枝便完全绿透了，映衬着小村绿意盎然。春日也没了乍暖还寒，一派暖意融融。如果这时再看柳树，内心便会涌满不一样的春意。恰在这时，你还没有看上两眼，细细品味绿枝上的春意，那鲜嫩且稍有些老成的柳叶，便会被村里的人采摘去做菜吃。他们把摘下的柳叶放在地锅里煮一会，再用凉水泡上几天几夜，然后捞出来把水挤干，放上盐、香油、醋搅拌，吃在嘴里有淡淡的苦味。我们家那水坑成了柳叶采摘区，昨天还是万条垂下绿丝绦，没过两天便空余柳枝叹春景。

　　父亲对这些老柳树情有独钟，这是老一辈留给他的家业。采摘柳叶那几天，他一没事就到坑里转转，他从不反对村里人来采摘柳叶，他一见那些攀树折柳枝的人，就会上前多说两句。6年前，父亲病逝在二月的春风里。柳树刚刚冒出嫩芽，在春寒中酝酿着春色，但他已经看不到了。这时村里早已没人采摘柳叶了，柳树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只有清明节时，大家才想起折柳枝插在门口，或说插柳枝避邪。也就在清明节日，村里人才会想起我家屋后的那一坑柳树。

　　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母亲让我屋后看柳识春天，可能是她当时随意一句话，但我却一直念念于心至今。柳树是春的信使，每当春风吹暖大地，万物在依恋冬日的梦乡，柳树便早早准备春天的行装。我从十八岁那年离开家到塞北军营，屋后的那些柳树便成为一份浓浓思念。在军营里，当塞北的白杨冒出一抹新绿，我便想屋后的柳树早已绿意满枝头。在触摸他乡的春天时，心里却恋念那片柳绿。因为那片片绿意透着家乡的春色，还流淌着母亲浓浓的思念和牵挂。

　　一个闲暇的春日，我带着六岁小女儿来到市外的河堤上。河堤两边的垂柳已披上绿装，别有柳条百尺拂银塘，且莫深青只浅黄的景致。小女仰着小脸问我：春天到了，柳树就会长出绿叶子吗？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小女欢呼着向一棵垂柳跑去。

　　望着小女跑远的身影。蓦然间，我的耳畔仿佛又响起母亲的那句话。绿柳万条丝，春来织别离。几年间，物是人非，母亲随着父亲已远去，屋后亦空余一坑荒草。望望眼前春堤垂柳，唯念那一坑老柳树，别有春意挂心头。

　　作者单位：河南省新乡市中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