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珍藏了20年的故事
2014-09-15 10:44:16 | 来源:中国法院网 | 作者:覃多兵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句老话在社会上流传,“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后来长大了,参加工作了,社会上又有了新的版本,即“大盖帽、两头翘、吃了原告吃被告”。这些形容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因为我从没违过法,也没打过官司,但是我从不多接触的此类人中还是感觉到,有的严肃过甚,有的神气有余。我虽然对他们不十分的厌恶,但也不抱有十分的好感。

  我对他们敬而远之

  故事发生在20年前的冬天,让我近距离地接触了两位法官,从他俩身上第一次认识到法与情的完美结合,领悟到法官的品质与人格力量。我开始改变对公检法的认识和态度。20年来,这个冬日所发生的一切,时常在我脑海中萦绕,挥之不去并愈久弥新。

  20年前,我在苏家铺乡财政所工作。每年的冬季,政府都要组织乡干部和站所的工作人员下到村、组、农户收税费尾欠。那年的冬季也不例外,要收的尾欠款比往年更大、更迫切、任务更艰巨,因为除了有农业税、特产税、乡村统筹外,还有架设电网的高压、低压集资。每到一个村,当村会计将农户尾欠表册送上来的时候,我们没有不感到头痛的,尾欠的农户实在太多了,有些农户尾欠数额还相当的大,是多年累积而成的。他们在当地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周围的群众就对他们看着。他们象碉堡、像据点,不拔除,清收工作就难以进行,要拔除他们也非易事,大多数老百姓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他们太穷了。

  老百姓穷,国家也穷,乡政府更穷。可一些事还得办,钱还得收。当时收钱有两种办法,一是宣传政策动员你自觉交,二是采取措施强迫你交。遇到个别武力抵抗的,政府也会动用司法力量。

  那是一九九四年的冬月二十二日,天气稍稍有些阴沉,一大早,我和乡武装部长邹太华同志来到青龙寺村四组收农户尾欠款。下午约2点半钟, 8组组长急匆匆赶来对我们说:“今天来了两名法官到陈辉军家里搞执行,陈辉军大吵大闹,撕扯执法人员,乡里的张书记要你们去增援”。我和邹部长二话没说,立马启程。邹部长是本乡人,熟悉该村的情况,边走边说:“这里到陈辉军家有10多里路,其中大部分是陡坡,她住的地方叫金子山,山路很陡。陈辉军是个有名的泼妇,不讲道理,态度横蛮,村干部多次上她家催收,结果是一毛不拔。今天法院去了还这样,这还了得!今天必须把这颗钉子拔掉,灭灭她的威风”。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仅用了40多分钟就赶到了陈辉军家,只见两名年青法官正在给陈辉军一家人做耐心细致的工作,讲解法律知识和要执行的判决结果。邹部长听两名法官讲完后,代表乡党委、政府对陈辉军一家人进行了批评教育,表示坚决维护法院的执法活动。最后,在法律的威严和行政命令的震慑之下,陈辉军家人的态度慢慢有所转变,表示服从判决结果,愿意兑现。

  我还记得当时兑现的物资是粮食和牲口。

  鉴于陈辉军本人阻挠执行公务,态度强硬,暴力抗法,在周围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两名法官决定把她带回苏市法庭进行进一步教育。在行动中,乡村干部兵分两路,一路由邹部长带队押运兑现的物资到村部,另一路由两名法官和我把陈辉军带回法庭。说实在话,当时不太愿意与他们一道行动,一是我和这两名法官没什么交情,二是隐略感觉会遇上麻烦。陈辉军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年龄大概在40岁左右,中等身材,但生得粗壮,满脸横肉,体重在140斤左右,动口满嘴脏话。

  刚动身时,陈辉君的情绪还比较激动,之后慢慢地冷静下来。正当我们感到庆幸的时候,她突然说,她的头很痛。我们分不清真痛还是假痛,只好耐心等她慢慢走。好不容易下完坡,陈辉君却一屁股坐在路旁的土墩上,她说她的头痛得不得了,实在走不动了。两位法官和我凑上去看,果然她满脸通红,头额上汗流不止。我和两名法官交换了一下眼神,她似乎不是在撒谎。我说:“是你刚才情绪太激动了,你要冷静下来。”两名法官也说:“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休息了几分钟后,我们将陈辉君搀扶起来,她也慢慢朝前走,但每次走不出一百米远,她都要坐下休息,嘴内还不停地发出呻吟。人等人,时间却不等人。这时天色越来越暗淡,路两旁山坡上已亮起几盏昏暗的灯,冷风不知从何吹来,后背好象有人在泼凉水,一直凉到了心里。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我心里非常着急,暗暗盘算,此地离苏市政府将近20里路,正常人走都得2个多小时,现在已是6点多钟了,摊上一个有敌视情绪的病人,磨磨蹭蹭,三步一歇,五步一停,照这样走下去何时才能到达政府?再说眼前,走出青龙寺村到通公路的琵琶州村少说还有7里路,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怎么走啊?

  我真想一走了之。

  我的焦虑是不是写在了脸上,我不知道,但我发现两名法官没有半点离弃和焦虑的意思,只是在不停地等待和安慰。又在陈辉军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一名身材中等的法官突然将自己的外衣脱掉递给另一名法官,走到陈辉军面前对他说:“来,我背你走!”。接着转身弯下腰来,另一名法官将陈辉军扶上了背。法官背着陈辉军在山路上吃力地一路小跑,我跟在后面,望着法官瘦小的身体和他背上的重物,特别地担心,生怕被压倒,生怕被摔倒。渐渐地我的内心和肢体的力量开始强健起来,没有了对黑暗和寒冷的恐惧,心里默默地为他使劲、加油。开始是两名法官轮换着背,后来,我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

  当我们又累又饿、筋疲力尽翻过黄金垭,不知寒冷、深一脚浅一脚淌过琵琶河到达乡养路工班时,就好像是红军走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路到达了延安。政府唯一一辆工具车已等在哪儿,它载着我们直奔苏市医院。在医院,两名法官掏钱为陈辉军做了脑电图和心电图等检查,医生讲陈辉君是因为情绪激动而导致的脑筋挛,病情没大问题,我们还是等到她服药后头不怎么痛了才离开。

  当时我没有打听这两名法官的姓名,后来我才得知他们一个姓曾,一个姓罗。他俩现在就在我们法院工作。他俩就是曾繁星同志和罗云同志。当然,发生的这件事只是他俩办案生涯中的沧海一粟,他俩可能早已淡忘了此事。这件事已过去了20年,我从未对人提及,但它一直珍藏在我的心里。每每看到法官,就会想到此事,就能感觉到法官的责任与担当、亲切和温暖,对法院之门不仅心存敬畏,还觉着它是无比的崇高、明亮和温馨。

  作者单位:湖南省石门县人民法院
责任编辑:侯裕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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