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惨痛的事故

　　这是一起交通肇事的刑事附带民事赔偿的案件。一名司机驾驶机动三轮车不慎发生事故，撞伤了骑车人，摔死了乘车人。现在司机关押在看守所，正要被追究刑事责任。开庭审理之前，我了解了各方家庭情况：被告家在农村，夫妻在家务农，养育三个孩子，小的不满一岁，生活非常困难。死者家也在农村，夫妻也在家务农，也生育三个孩子，小的刚出生两月，生活同样艰难。伤者也是农村的，住院花医疗费四万多元，因付不起医疗费，被迫出院。

　　我初步估算一下，被告人要赔偿死者家属和伤者经济损失二十五万元左右。这个数字对于被告这样的家庭来说，可能算是天文数字了。我知道，这将是一道没有答案的难题，民事调解将毫无意义。但我还是没有放弃这个机会，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安排了一次最没希望的调解。

　　一场无望的调解

　　那天，三方来了近二十个人。死者妻子怀里抱着两个月大的没有见过父亲的孩子，面无表情。死者年迈的母亲一直哭哭泣泣。被告的妻子也抱着一个孩子，默默低着头，一言不发。伤者没来，她的父亲代替参加调解。我说：“今天咱们处理的是一件很不幸的事，这是几个家庭共同的不幸。咱们要本着诚恳和谅解心态，妥善处理这个事，把不幸减到最小。”这时，死者的妻子小声哭了起来。就这样，调解在一种悲伤的气氛中进行着，慢慢地，我感觉到了三方的诚意。我把各方的责任和损失的数额进行了分析说明。之后，我问被告方，二十五万你们能赔偿吗？被告的妻子抱着孩子，低着头，说：“法官，二十五万对于一条人命来说不算多，可俺家这情况，连两万元都拿不出来呀。”她说话声音很低，显得非常无奈。死者妻子哭声突然大了，很悲痛的样子，怀里的孩子也哭了，死者的母亲也哭了，嘴里不停念着“可怜的儿呀”。也许她们要宣泄一下心里的悲痛，我不忍心劝阻她们。这是一个非常不幸的家庭：柔弱的妻子，怀里的孩子，年迈的母亲。我心里酸酸的，就这样看着他们。其他的人也不说话。伤者的父亲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我知道他家的状况也不好，女儿全身多处骨折，住院花了几万块钱，还要继续治疗。嘤嘤的哭声和沉沉的烟雾充满了整个调解室。三个不幸的家，一群悲伤的人，面对这些，我无可奈何,调解陷入僵局。

　　一群善良的人们

　　如果图省事，就此放弃调解，这在法律程序上没有任何不妥，但我不能。我知道，放弃调解会使受害方对法院失去信心，也会使受害方再次被伤害。通过阅读卷宗和向当事人了解，我知道了被告和死者两家关系原本是非常好的。我试着从这个角度引导、说服双方互相谅解。在哭声里，我劝劝这个，说说那个，讲讲情，说说法，一个上午就要过去了。我的坚持终于带来了转机。死者的妻子止住了哭声，说：“法官，钱俺不要了，把他放出来吧。”死者的母亲突然抱着儿媳，哭着。死者的妻子好像怕我没听清，又重复说：“俺不让他赔了，让他出来吧，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家比俺家还穷。”伤者的父亲仿佛是受了感染，说:“俺也不要钱了，俺自己也有责任。”被告的妻子受了触动，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不行，钱一定要赔，俺再苦，借钱也得赔，俺不能亏这良心。”这是一群多么不幸的人呀，又是一群多么善良的人呀！看着这样动人的场面，我眼里禁不住有了泪水。

　　最后，在征求了三方意见后，我提出了解决方案：被告方一次性赔偿伤者一万元，赔偿死者家属八万元。三方听后，都没意见，在协议书上签了名字。被告妻子说，第二天上午把钱送到法院。

　　第二天，死者的妻子和母亲到我办公室领款。几沓钱放在办公桌上，是那么不起眼，然而，这就是一个生命的代价。死者的妻子哭得无法签字，只能在收据上按上了手印。

　　那远去的蹒跚的背影，令人无限痛惜。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并不能抚平他们内心的伤痕。我只能以一颗善良和同情的心，去体会他们的感受，去分担他们的忧愁，尽我所能去减少这不幸遭遇给他们留下的痛苦。唯有如此，我心才安，我也希望这些不幸人们的心得能到安慰。

作者单位：河南省汝南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