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刘富安帮着把老石儿子送到医院，头上、手上、胳膊上一共缝了十七八针，幸好骨头没伤着，医疗费花了四百多块。
“咱们不能就这么拉倒，得到法院告他们。”刘富安对老石说。
“算啦，咱斗不过人家。我看还是把店搬走算了，唉！这生意没法做了。”
“亏你还当过百十号人的车间主任，这么点事你就怕了？”
“富安啊，不是我怕，人强命不强，”老石道，“当年我也是纺织厂的元老、劳动模范，那么大厂子不都是我们一榔头一榔头拼出来的，那又怎样？双向选择完了优化组合，再来末位淘汰，下岗、买断，这几年可把工人折腾苦了！你看我比成要饭的有啥两样？别管怎么说，你们还有点地，好歹饿不死。你看我们这一大家子，儿子儿媳闺女四个人一个月一千块钱都不到，孙男弟女一大群，大清早一睁眼就得油盐酱醋茶，少了哪样能行？前几年生意还好做，这几年太难了。我也不贪，一家人饿不着、冻不着、平平安安就行。可你看看，能如咱的愿吗？你看东边正在盖什么？是台湾人开的大超市，比个电影院还大，里头吃喝拉撒全都有，听说还免三年的税。我能跟人家比吗？我少交一个子儿也不行啊，明摆着我情等关门。不是我一家，到时候这附近的小店都得歇菜。你说我哪有闲工夫闲钱跟孟二江治气。唉，忍了吧，不行就换个地方吧。”
“你不去我去。”刘富安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去彭丰法院。
丹玉开会去了，陈非林在。
“当初是你自己写的保证吧，两万块钱在当时可不是小数字，你不能钱拿了还找法院的事儿。”
“当时我不知道是孟二江。”
“知道又怎样？不一样拿钱。”
是的，就是知道又怎样，不还是赔点钱拉倒，难道还能叫他坐牢？可刘富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法院为什么要瞒我？”
“什么叫法院瞒着你，你自己不想知道怪谁。我当时说得很清楚，要钱就不能知道车主是谁，你要真想不起来了就回去问你爹。”
“你莫非和孟二江是一拜的？”看着陈非林一脸居高临下和不耐烦的模样，刘富安直愣愣道。
“我不跟你废话，”陈非林抓起电话，“法警队吗？抽两个人到我办公室，马上。”
“少来这套，我自己能走。”刘富安出了门，到在大门口等林丹玉，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她回来。
“是孟二江不错，”林丹玉一直对这件事放心不下，看他来找倒也痛快，干脆解释清楚。她把案卷调来指给他看，“但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小芳是被撞下水的，你看病历，只有一处伤，在右颞顶部，不太可能是车碰的。现场我们勘验过，你不也去了吗，应该是躲避车辆落水碰到桥墩上了。”丹玉见他还是皱眉头，又说：“你想，如果是撞下水的，那就成了交通事故逃逸了，哪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那不好说，他有钱，又认识这么多当官的。我就觉得他这么霸道的一个人，怎么会不声不响给我钱，有这样的好事儿吗？”
“这事搁谁身上也不会自在。再说那车多高，小芳多高，那伤怎么能是车撞的呢？”
“那万一小芳正蹲着，不就撞着了吗？”
丹玉一愣，半晌没吭声。她斟酌了一番才说：“不管什么情况都应该有证据，不能搞有罪推定，就是不能因为怀疑人家犯罪就定罪。遗体当时你们就拉回去处理了，所以死因只能凭推断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事情过这么久再翻出来，能不能翻案暂且不说，你不又要伤次心吗？”
“唉，”刘富安长长叹口气，“不是我吃后悔药，是孟二江现在那个横啊，我情愿一分钱不要也得跟他掰掰这个理。对了，他昨天带人把俺邻居又打了，”于是他把老石的事情讲了一遍。
“我也不好说。不过，总得有证据证明才行。”丹玉感觉刘富安越来越偏执，加上和冰冰论战后，对自己以前的观点也产生了疑惑，再和当事人说话的时候言语开始谨慎起来。
“那些人都怕闫子强，我问他们他们当然不说，不过他们怕法院，你们一去准都说了，当时头破血流的。”
“那不行，不属于法院调查范围法院不能去。以前是‘当事人动动嘴，法官跑断腿’，现在改革了，法院一般不能主动调查，得当事人自己取证。取不来，就要承担败诉责任。”
“那就让他们白打了不成？”
“也不是这个意思，关键是你没有证据。法院现在是中立者，不能帮着一方打另一方，得同等保护。”
“我们怎么能和他们一样？他们是欺压人的，我们是被欺压的，法院怎么能一样待？”
丹玉见他一脸不依不饶的样子，也开始急躁起来：“这样，你先回去算算能赔多少钱。你想，你得取证，得请律师，律师费就得好几百，能不能打赢还不好说。打官司不是赌气，总要算算成本不是？”
丹玉见他还犹豫，便说：“我还等着写一个材料，请你谅解。我建议你们还是找派出所吧，要是能调解最好。”说着收拾起桌子来，刘富安只好告辞。
刘富安不甘心，又试着找王冰冰。没想到王冰冰连步子都没停，不容他说完就打断道：“作为法官不能接受当事人的咨询，就这样吧。”
“唉，这个法院怎么越来越会糊弄人，谁叫我穷又不懂法，”刘富安灰心丧气，回村路上正遇到田老汉跟几个老辈人在晒太阳，他想起孟二江昨天的话，按捺不住冲到田老汉跟前嚷道：“说，俺闺女怎么死的？”
“我咋、咋、咋能知道？”
“你女婿杀了人，你个老东西还装善人！”
几个老人忙过来劝架，刘富安火气更大了，“回头告诉你女婿，要他出门当心点！”
刘培信听着信儿急忙过来拉儿子：“你个死黄子发疯了吗，满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边连连对田老汉陪着笑脸：“他叔，他灌马尿了，看在老哥面上你别当真，别当真。”
田老汉脚不沾地回了家，半小时不到田福英就到了刘庄，站在村口足足骂了一个小时才把老爹接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