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纯爷们的“婆婆妈妈经”
——江西省景德镇市昌江区人民法院鲇鱼山法庭庭长吴庆欢素描
2012-07-10 08:30:06 | 来源:人民法院报 | 作者:姚晨奕
  他,一米八的个子,虎背熊腰,声若洪钟,完完全全一个大男人。

  然而,他却喜欢东跑西颠串门子,每年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在走村串户; 热衷家长里短评是非,有时一天可以说上十多个钟头。

  这是他工作中的常态。他说,他管的是婆婆妈妈的事,就得用婆婆妈妈的心,念好婆婆妈妈的经。

  他就是江西省景德镇市昌江区人民法院党组成员兼鲇鱼山人民法庭庭长吴庆欢——一个拖家带口扎根农村法庭32年的法官。

  一个眼神都要注意

  “我能‘打’很多方言,都还地道,当地老表听不出差别。”吴庆欢颇为自豪地告诉记者。

  鲇鱼山法庭地处鄱阳湖边,管辖景德镇、鄱阳、乐平三个市县交界的二乡一镇一社区。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方言众多,不同的乡镇甚至不同的村,方言都不一样,有的还差得很远。

  吴庆欢在鲇鱼山法庭待了32年,潜心模仿学习,终于修成正果,景德镇话、乐平话、鄱阳话乃至荷塘、鲇鱼山等乡镇的方言土语,都能张嘴就来。他还让全庭同志学说方言,带新来的书记员办案,都是他做“翻译”。

  “为何一定要说方言?”对于记者的问题,吴庆欢解释说,很多案件的当事人说普通话不利索,影响意思流畅地表达,因此就不愿多说。法官说普通话,也无形中拉开了与他们的心理距离,甚至造成偏袒一方的误解,不利于解决纠纷。因此,吴庆欢坚持,“不到万不得已,不‘打’普通话,而说当事人能说能听懂的方言土语”。

  “为了避免被人误解,我们法官哪怕一个眼神都要注意。”吴庆欢感慨地说,不仅方言的选用,还有说话时的语气、神态和肢体动作等等都不可掉以轻心。

  通过长期的基层工作经验,吴庆欢总结了与当事人和来访群众打交道的“四不要”:不要给人脸色看;不要说呛人的话;不要摆法官架子;不要拿法律压人。

  有一件事,让吴庆欢印象深刻。那次,他约好双方当事人第二天上午到法庭开庭。这天一早,他就来到办公室,一边做庭前准备,一边等候当事人。一方当事人先来了,吴庆欢一如往常,起身让座寒暄。此时,另一方当事人也进了门。见状,这人气呼呼地拂袖而去。事后这个当事人说,对方先到吴庆欢办公室,两人又是那么熟络,或许他跟法官有猫腻。

  吴庆欢哭笑不得。打那之后,案子要开庭,他都提前到审判庭等候,不论谁先来,他都一样热情打招呼,以免起疑。

  吴庆欢喜欢巡回审判,就地开庭。“一是可以减少当事人的诉讼成本;二是有助于对当地老百姓进行法制宣传教育。”吴庆欢说。但针对一些特殊案子,他却选择在法庭开庭,比如当事人分处不同乡村的,还有两方家族势力悬殊的案件,即使当事人双方都在同一个村组,也不放在当地开庭。“担心庭审出意外,更怕势力弱的一方认为不公平。”吴庆欢说。

  对双方家族势力悬殊案件的庭审,吴庆欢有“绝招”。这种案件开庭,不论势力大小,双方都想叫上一大批人来法庭,以壮声势。吴庆欢便当众告诫势力大的一方,说话算数的人才能进法庭,同时提醒势力小的一方,也只能找说话管用的人来旁听。“势力大这一方说话算数的人听了很高兴,可以充老大;势力小这一方说话管用的人也觉得不吃亏。双方心理都平衡了,能为办好案件打下良好基础。”吴庆欢说。

  带着感情去办案

  一名私营企业主租赁了一家厂房搞机械加工,他雇用的员工中一名叫吴桂云的车床工在做模具时手被绞伤,经鉴定为五级伤残,属于一起工伤事故。劳资双方经过协商,由雇主一次性付给吴桂云2万元了断,双方签了字,钱也当即兑现了。

  谁知,两年后吴桂云的伤情复发,医院诊断结果是:必须要动多次手术才能保住这只手,而手术费用高达5万余元。已经下岗、家境窘迫的她,找到雇主要求追加赔偿。雇主以有协议在先为由,断然拒绝。无奈之下,吴桂云向鲇鱼山法庭求助。

  显然,案件诉讼时效已经超过,吴桂云的诉求难以得到支持。但看到吴桂云祈求的目光,吴庆欢想:她如果不做手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受伤的手残废,她还年轻,生活的路还很长,没有手往后如何生存下去?她的家庭又如何面对这样冷酷的现实?

  于是吴庆欢先后5次找到那个老板,告诉他,他们私下的协议是不公平的,法院对于明显违背公平原则的协议可以宣布无效重新处理。又从人道主义、伦理道德的角度去感化他,最后雇主又补偿了5万元。吴桂云的手术最终得以顺利进行,保住了受伤的手。

  “法官办案要有人文关怀,带着对当事人的同情,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竭尽所能地去处理,再难的案子也能找到解决办法。”吴庆欢说,他是普通百姓家里走出来的,深知老表们打官司的不易,深知他们对法院、法官的期待,“法官理所当然应该给他们多一份关爱”。

  “他的耐心让人钦佩。”同事对吴庆欢的办案作风发出这样的感慨。他可以让当事人滔滔不绝一次说上3个小时,他做当事人的调解工作能够从早到晚10多个小时不停歇,直到调解成功才罢休。

  2006年4月,景德镇市昌江区丽阳乡村民马小华骑着摩托车在国道上被路过的一辆吉安市轿车撞伤,交警部门认定轿车驾驶员负主要责任,但伤者要求赔偿的金额太高,交警部门处理不了,案件由伤者起诉到法庭。

  吴庆欢亲自办理这起棘手的案子。伤者家属咬定要15万元赔偿,否则免谈;吉安一方当事人则向吴庆欢提出:你们判吧,判多判少我都服。吴庆欢听得出来这是一句气话,他不相信当地法官会真心维护一个外地人的利益。

  吴庆欢考虑,如果开庭判决,省事是省事了,但双方麻烦仍然会很多,执行起来也不容易,而伤者还躺在医院里,等着几万元钱动脑部手术。伤情不等人,拖下去后果难料。吴庆欢打定主意:通过庭前调解解决纠纷。

  吴庆欢采取“外围攻坚战”,中午连饭也没有吃,赶到丽阳乡,走访了8名乡村干部,逐一说明情况,赢得了他们的认同。并通过他们帮忙,找到了原告几位懂法律的亲戚朋友,请他们帮助调解。调解工作做到深夜,最终双方达成了都愿意接受的赔偿金额,握手言和。

  这一天,吴庆欢连续10多个小时马不停蹄地奔波,没完没了地说话,回到家,感觉整个人就像要散了架,什么也没说,倒头便睡。

  接地气才会有底气

  “他对一些案子的处理让人匪夷所思。”吴庆欢的同事说。

  去年,吴庆欢主审了一起离婚案。经过艰苦的调解,男女双方当事人对财产分割达成了协议。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站在一旁的女方父亲却提出,要男方家退回写有女儿“生辰八字”的字条。

  “生辰八字”,是中国传统的个人出生日期和时刻的记录。它通过传统历法天干地支的汉字,表达一个人出生的年、月、日、时。这个记录一共8个字,所以称之为“生辰八字”。在民间,“生辰八字”通常用来占卜、婚配等。用于婚配,是预测两人今后婚姻生活是否美满。

  男方说“生辰八字”字条可能找不到了,女方父亲顿时情绪激烈:“不退还就坚决不签协议。”

  按说,“生辰八字”字条不属法律规定需要处理的内容,对女方父亲的这一要求,法庭可以不管,但吴庆欢却没有这样想。他一边好言劝慰女方和她父亲,一边严肃地告诉男方及家属,一定要尽全力找到这张纸条。后来,纸条找到并还给了女方,调解协议才签订下来。

  吴庆欢告诉记者,女方和她父亲之所以坚决要求退回“生辰八字”字条,是担心这张纸条留在男方家对女儿不吉利,而这是当地老表的一种观念。

  案子了结后不久,女方父亲大老远背了2个自家栽种的大西瓜,赶到法庭送给吴庆欢,表达深深的谢意。

  “一些离婚案件当事人对贵重财产的分割可能不是很在意,却在看似小事甚至有些封建迷信意识的问题上不依不饶,我们法官就得认真对待,妥善处理好,否则就可能留下矛盾隐患。要做到这点,我们就要熟悉当地的风俗观念,就要接地气。”吴庆欢说。

  法庭的同事都知道,每当三年一届的村委会换届刚结束,就是吴庆欢最忙的时候,他要带领庭里同志走访辖区所有28个行政村的村班子,向他们介绍法庭情况,听取他们对法庭工作的意见和建议,“也借此联络一下感情,争取帮助和支持”。

  吴庆欢办案有个习惯,案子起诉到法庭后,必须先向当事人所在地的村干部了解相关情况,包括纠纷的起因、当事人的个性特点,特别是当事人各方家族里谁说话管用。

  吴庆欢说,农村不像城市,一个村民有纠纷,全家族都来助阵,结果人多嘴杂不容易统一思想,而且有的还会引发宗族械斗。这时就需要找到其中说话有分量的人,借助他们,可以帮助法官做当事人和其亲戚的工作。

  常年的基层工作经历和经常与老表们打交道,让吴庆欢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对来法庭打官司的人和他们的亲戚朋友,他通过一些细节,就能看得出对方谁说话算数,他就着重做这些人的工作。这个方法屡屡奏效,看似矛盾复杂激烈的纠纷,在吴庆欢这里,最终都能调解结案。

  32年扎根法庭,吴庆欢办理的案件不下2000件,其中70%以上都是以调解方式结案,判决的案件上诉率不足10%,且无一改判或发回重审,所办案件无一涉诉信访事件发生。而且,鲇鱼山法庭所在地的鲇鱼山镇八成的村子被评为文明村,法庭功不可没。
责任编辑:边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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