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亲历

　　八月的草原，是一碧千里，牛羊成群的最美季节。但记者进入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眼前却是暴雨、雷电、大风，境内多条河流水位猛涨，部分草场、桥梁、公路被淹的景象。8月14日清晨不到7点，看似一个难得的晴天。记者坐上陈巴尔虎旗人民法院“蒙EA058警”哈飞面包车，随法官王泽慧、李春芳，法警包玉桩等执行嘎露申请的草场承包纠纷案件。

　　早上6点多起床，跑了300多公里给这起案件当事人送达执行通知书

　　陈巴尔虎旗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西北部，与俄罗斯隔额尔古纳河相望，面积1.86万平方公里，其中草原面积占85%，人口6万。早7点过后，车外上空蓝天白云，还有一望无际像似刚刚被水洗过了一样的嫩绿草地。车内，李春芳疲惫的眼神和脚上沾满泥土的白色旅游鞋，与他身上的法官制服显得不很协调。李春芳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早上6点多起床，跑了300多公里给这起案件当事人送达执行通知书。”王泽慧副院长说，像这样往返数百公里只为送达一份法律文书是常事。要想找到人必须去蒙古包，剩下的路只能步行。

　　草原的天，孩儿的脸。车行半小时后，草原上空风雨袭来，硕大的雨珠打在车棚上噼啪噼啪作响。李春芳介绍说，今年6月，被告塔纳将草场承包给案外人索布德后，又再次将草场承包给本案原告嘎露，因原告未打到牧草而要求被告赔偿损失3万多元。案件判决后被告不履行，原告申请执行。昨天，李春芳和包玉桩驱车四个多小时到达辉屯嘎查（蒙语“嘎查”为村）找到塔纳的蒙古包送达时，只见到一条大黄狗、四只羊。这是被执行人的全部财产。塔纳不在，他妻子说，草场的两次承包款已让塔纳喝酒玩耍一空了。

　　案件执行步入了死胡同？李春芳说，他在送达回程的路上转变了思路，决定去找案外人即第一个承包塔纳三年草场的索布德试试看，如其经济状况好，就以此作为突破口，说服其增加承包塔纳草场的年限，用增加期的承包款作为被执行人塔纳的赔偿款。警车立刻调转了方向，他们又赶往40公里外的哈达图牧场找到案外人。这次运气果然好：索布德有1000多只羊、70多头牛。可索布德明白法官的来意后却态度坚决：“我不干，塔纳这骗子不能信。”“好，他塔纳不能信，那法院你信吗？”李春芳干净利落地一句追问，索布德无奈，片刻又说：“那你们如果三天内找到塔纳，等我见到他后再作打算。”此刻的索布德心里打着小九九：现在连他自己都找不到塔纳的踪影，法官找他根本就没门。但李春芳告辞时留下的话掷地有声：“好，咱们一言为定。”

　　由于连日大雨，公路已被河水淹没，路面成了一片汪洋，难辨哪是路哪是河

　　14日早8时许，警车沿S201道由南向北行至莫日格勒河边公路时，由于连日大雨，公路已被河水淹没，路面成了一片汪洋，难辨哪是路哪是河。见此情景记者很是紧张，但警车司机机警地蹚过了约400米的汪洋路面。

　　从旗里出来天气就忽晴忽阴，时不时地大雨飘过。法官今天出行的第一站是与俄罗斯接壤的额尔古纳八大关边防地区的辉屯嘎查，去找被执行人塔纳。当车行70多公里的公路后，进入了要行90公里的草原自然路，在泥泞、颠簸中到达辉屯嘎查已是10点多了。远远地看见要去的塔纳那个蒙古包，但看路况只能步行了。“这草地路步行有多远？”老法警包玉桩给记者这样形容：“当你走了半天看见牧民蒙古包时，还需再走3个小时。”约5公里的徒步跋涉，进入塔纳蒙古包里，只见锅碗瓢盆，却空无一人。大伙又步行约2公里来到相邻的蒙古包里打听。牧民说，塔纳可能去了东南方向70公里外的鄂温克苏木（蒙语“苏木”为乡）孟根诺尔嘎查的敖特尔(蒙语“敖特尔”为夏天牧民的集中放牧点，也叫夏营地），给别人打工去了。

　　午后1点多，法官们赶到了这个夏营地。雨过天晴，放眼望去，远处一座座洁白的蒙古包犹如繁星一样散落在山峦中，点缀着绿色草原。散落的众多牧户在这里放牧，每隔两三公里就有一个蒙古包，法官只能挨家挨户地询问。当找到塔纳打工的那个蒙古包时主人却告知，塔纳到30公里外他的额磨格（蒙语“额磨格”为奶奶）家给他额磨格过生日去了。

　　法官们又再徒步、驱车、询问，赶到他奶奶家时，听到的是塔纳又去小饭店喝酒的消息。追到那小饭店，老板说塔纳喝了几瓶啤酒就走了，且去向不明。有牧民说塔纳可能要去120公里外的海拉尔市，而到海拉尔一定要到哈达图牧场七一队坐长途汽车。李春芳即电话找到15公里外七一队附近熟悉的牧民，请他骑摩托车查看下。5分钟后，那牧民来电说刚刚看到了塔纳上了长途班车。法官们立即开车追赶，记者瞧见警车速度表上只能开到80迈，快了车就飘。还好，警车追赶了45公里，巧遇那辆班车停车正在上下乘客。

　　李春芳和包玉桩赶忙上车出示了执行公务证，司机和一车乘客都很配合。因没见过塔纳，李春芳和包玉桩从车前向后询问，并观察每一名乘客的面部表情。当到最后一排时发现戴着鄂温克三角帽的一牧民神情有点慌张，李春芳弯腰轻问：“你是塔纳？”这牧民低头承认：“木恩（蒙语“木恩”为是）。”

　　常常奔波一天去办的案子，很可能只是一头牛、一只羊或一亩草地的纠纷

　　与其他地方的法官不同，草原牧区的法官不但需要两条能跑路的腿，还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毅力。傍晚了，按照预定方案，法官又驱车折回哈达图，把塔纳带到了边防派出所，因为案外人索布德就在这派出所辖区里。半小时后，索布德被请到了派出所，当他看到戴着手铐的塔纳时愣住了，记者从他吃惊的神情里读出：“法官竟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天就抓到塔纳了？”

　　“咱们说话算话，塔纳我给你带来了。”再次见到索布德，李春芳开门见山：“我们昨天谈了让你增加两年承包期，你俩现在协商下承包价，有法律给你保障，怎么样？”李春芳的话像是询问，又像是告知。到了这个份上，到底是蒙古族人，脸色黝黑的索布德一边看看法官、一边看看警官后也够爽快：“好，有你们给做主我跟他谈。”于是，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商定：再增加两年承包期，每年1.75万元。

　　夜幕笼罩着草原，细雨撩起淡淡的银雾。记者看表已是晚上9点10分。饿了一整天的法官们这才走进一家闪着微弱灯光、十分简陋的街边小饭铺。看着伴随近15个小时的法官们大口吃着饭菜，记者却毫无食欲，不知是因为饿过头了还是见饭铺不卫生，抑或是太累。是的，记者全身上下几乎要累瘫了。心里不禁盘算起这一天：跟随法官车行了700多公里，腿跑了20多公里。此刻记起陈巴尔虎旗法院蒙古族院长华山见到记者时说的一句话：“很多法官这一辈子没办过超过十万元的案子，他们常常奔波一天去办的案子，很可能只是一头牛、一只羊或一亩草地的纠纷。”

　　草原的路能有多远？记者相信没人做过统计：在这辽阔的草原里，这里的法官已走过多少路。

　　当事人说

　　时间：8月15日晚7时

　　地点：陈巴尔虎旗宝日希勒镇

　　嘎露（60岁，退休人员）——

　　那天，李法官他们去包（蒙古包）里执行后，塔纳这呼地岂（蒙语“呼地岂”为骗子）家里什么都没有，这一下把我给整懵了。我包草甸子的钱是高利借来的，我一年就要还上3万啦。有人要我去拼命也有人让我找法院。真没想到，李法官找到索布德，用了这种巧办法，案子办得一步到位。这里面李法官花了多少心思，跑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没人知道。现在好了，你是从北京来的大记者，可要在报上好好登登李法官。这以前我不知道法官咋样，打了这官司知道了，他们是草原巴特尔（蒙语“巴特尔”为英雄）。

　　你是人民法院报的吧，我明就去订这报纸，以后只要眼不瞎就年年订。